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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村六日談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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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村六日談(完)

地下室的石階依舊不那麽好走,環境似乎變得更冷了一些,外面明明是夏日,這裏卻仿佛開了冷氣,涼得人一激靈。

許蔚打頭,在黑暗裏下石階,手電筒的光照被吞掉許多,越往後光暈越發暗淡。

走著走著,後面的步伐消失了。

她立即停住腳步,伸手向後撈。

一只冰涼的手主動湊上來,五指緊貼手背。

許蔚頓了頓,拿手電照過去。

慘白的臉吐著長舌,身體已經僵硬,還在機械地往前挪。

它背後還跟著兩條人影,中間的影子正穿過間隙將另一只手貼上來。

許蔚掃了眼手背上泛著涼意的東西。

正反面一模一樣的浮腫手掌,末端指甲長而彎曲。

還未回身,前方也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,像有什麽東西正越過拐角漸漸靠近。

許蔚懶得同它們鬥智鬥勇。

廣播體操的強橫節奏一出,幻境頃刻破碎,再回頭時她已身在轉角,身後是隊友的呼喊。

“許蔚你走那麽快幹什麽?不聲不響地嚇唬誰呢!”孫一罵罵咧咧。

她往回走迎接抱團的隊友,餘光掃視墻角裏聳動的陰影。

陰影聚攏,向更暗處瑟縮。

路樊野望過來,兩個人都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,確認錨點。

“走吧,”許蔚不容分說地拽住他的手,抓緊,“特殊時期,大家手拉著比較好。”

路樊野另一只手拎著狐仙,一聲不吭地任她拽著,孫一忙上來挽住許蔚,張浩牽孫一。

甬道本就窄小,四個人擠成一團,在樂聲的保護下安全度過第一個通道。

拐角後是第二條石廊,長廊盡頭便是存放越祖神屍首的機關石室。

張浩的手電筒向上揚,照向石廊遠處,圓形光暈於地面擦過,有什麽東西在光照下一閃而過。

“嗯?”他顯然瞧見了,又將光暈移回來,地面卻空空如也。

“那是什麽?黏的?”孫一眼尖,發現地上有一團液體。

頭頂傳來細微響動,張浩立即向上照,終於在那東西躲開之前捕捉到它的身影。

“人形,”他說,“有四肢和長發,但趴伏於頭頂,像壁虎一樣。”

其他人忙用手電照射。

“嘶……”蛇一般的吐息從側前方石壁傳來,光照打下去,四肢展開、具有女性特征的生物趴在墻面,正扭動著肢體。

“這是村長石室囚禁的人……”路樊野迅速判斷,“我記得它的臉,左肩有一片紅色的疤。”

壁虎人躲到哪兒都有光,避無可避的它憤怒地朝眾人吐信子,後腿一搖一擺,像是在做蓄力動作。

許蔚召出背包裏的匕首準備戰鬥,路樊野卻搶了先。

狐仙被扔到一旁,他不知在哪順到一把砍斧,幾步上前,壁虎人很快被激怒,猛地沖上來。

路樊野以斧柄擋住沖勢,迅速擡腳壓制,蹲身反手一斬,壁虎人的頭顱應聲落地。

整個動作幹凈利落,他恰巧退後幾步,噴濺的血液未沾上衣服分毫。

“帥,”張浩說,“不愧是咱們循環三個月的主戰力!”

孫一笑:“許蔚你就別操心了,我們好歹跟骷髏人也打了三個月。”

許蔚嘆口氣。

她並非看不起其他人的武力值,只是怕地下室的精神汙染會加重同化。

說出來他們也聽不見,憋屈得很。

她只好道:“註意安全,別離開歌的範圍。”

待壁虎人處理完,前面又開始傳來動靜,這次不是一只,而是整整四只。

路樊野謹慎地等它們靠近再一只只解決,整個長廊霎時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與腐爛氣息。

“我就說吧,一起過來是對的,”張浩舉著手電在通道裏上下揮舞,“你要是一手提狐仙一手拿木牌,還要開手電筒,根本打不了怪。”

光暈在眼前一閃一閃,血腥味刺鼻,許蔚微不可查地蹙眉,拎起狐仙擰了把耳朵。

“哎喲!”狐仙痛叫一聲,悠悠轉醒,“這是哪兒啊?”

許蔚:“哪兒?你沒來過?”

“……我或許來過,”它端量一陣鎖死的大門,“倒是有幾分印象。”

許蔚提著它在一旁啟動機關。

石門轟隆隆地開啟,石室依舊寬闊巨大,龐大的石棺靜靜躺在正中。

不知怎地,乍一看去,石室比起初入時更加幽深,從門口到石棺的路被混亂的空間拉伸得無限長,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。再仔細打量,又覺得只是錯覺。

“進嗎?”孫一在身後催促。

許蔚將綁狐仙的繩索系得更緊一些,這才踏進去。

一進門,眼前驟然一黑,震耳欲聾的絮語從四面八方襲來。

她忍著頭疼立即阻止:“別進來!”

然而她說晚了,身後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踩進門,迅速越過她,朝石室跑去。

許蔚反身撞向孫一,想將她撞回門外,石室門卻在這時自動關閉,將外界隔絕。

氣溫驟降。

許蔚眼前看不見,只能分辨周遭的聲響,可偏偏絮語又吵得腦子疼,叫她聽不清隊友們都跑哪去了。

情急之下,她只能先一步沖向棺材。

這幾步跑得十分艱難,原本空曠的石室像是突然塞進成百上千的“人”,摩肩接踵地湧動,即便被廣播體操控制也十分擁擠,她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氣撞開前方的“人潮”。

待趕到棺材的邊,身邊還碰到一具溫熱的軀體。

是孫一。

她要往棺材裏爬。

許蔚用握著木牌的手阻止,剛要拽上,木牌便被另一只強有力的手抓住,力氣巨大,把木牌從她手裏拔出大半。

手心拽住的孫一還在拼命往棺材裏爬,身後湧動的人影全擠了過來,一邊做體操一邊往身上壓,沈重的力量壓得她被迫磕在棺材上,上半身漸漸向裏彎折。

身體磕痛,腦子裏吵得要命,隊友還在幫倒忙,許蔚煩躁極了。

她大吼一聲:“滾!!”

唰啦。

身後擁擠的“人群”忽然停滯。

許蔚也被這變化弄得怔楞片刻,反應過來立即趁著機會壓在孫一身上,不客氣地掰折她的手指。

只聽孫一痛叫一聲,清醒幾分,順著她的力道滑了下去。

許蔚將狐仙扔到腳底踩住,卯足力氣與巨手搶奪木牌。

對方力氣太大,她很快拽不住,反手召出匕首,狠狠地砍過去。

砍到了空氣。

巨手消失,方才的人群又擠了過來。

許蔚再次怒吼:“滾出去!!”

人群停滯,片刻,居然真的窸窸窣窣向後退。

“孫一!張浩!路樊野!”許蔚攥住木牌,沖著石室胡亂擺頭,“你們看得見嗎?”

身下的孫一意識模糊:“長生不老……長生不老!祖神保佑!”

許蔚直接給她腦袋掄了一腳,踢暈。

“路樊野!張浩!”她繼續喊。

沒有回應。

這不是個好消息。

她蹲身摸索腳下的狐仙,卻只摸到一具衣物裹著的冰涼屍體。

手一頓,頭頂忽然傳來清淺的呼吸聲。

呼吸一聲大過一聲,從背後漸漸朝她靠近。

若許蔚能看見,便會發現身後坐起一具兩人寬的人屍,雙目緊密,狐仙的臉,著那件白交領右衽,肩膀正生長出一條條細小的手臂。

手臂彎曲著,又從其中破開皮膚,鉆出無數只手指。

她握緊木牌,深吸一口氣,逼自己冷靜。

背後起來的是什麽她很清楚。

狐仙失蹤,越祖神起屍,與她的判斷相符合,來這裏是為了進一步驗證猜測。

越祖神此前力量不大,只作為新邪神的背景出現,但不代表它沒有力量。

狐仙,是它早就盯好的軀殼。

紅色雕像的面容越來越清晰,說明它在趁自己解決新神慢慢恢覆力量。

在三個月的逃亡期間,狐仙失蹤,很可能是被越祖神附身,現在突然出現,是為了木牌的力量。

她於堂屋舉起木牌時,不僅有陳雨露出了渴望的神色。

狐仙故意散下發絲遮掩的臉,與雕像上逐漸清晰的面容趨於一致。

越祖神的殘餘力量一分為三,它若附身狐仙吃完自己剩下的屍首,就只需得到木牌。

許蔚來這裏本是為確認棺材裏的屍首是否還在,若不在,即刻殺死狐仙;若還在,便控制狐仙塑造新邪神讓它們自相殘殺。

狐仙極可能是陷落副本的星際生物,她才沒在地面上殺死對方,采取更迂回的方式。

現在這情況也無需再判斷屍首是否還在了。

她反身捅那東西一刀,迅速後撤。

視覺被剝奪讓戰鬥變得艱難許多,她只能憑樂聲對對方的控制來判斷身位。

對方很狡猾,在石室裏瞬移躲閃歌曲的控制,龐大的軀體砸在地面,發出沈悶的撞擊聲。

身上的手臂越來越多,漸漸扭曲變形,生長出許多肉質觸手,觸手越來越長,垂落於地面,輕輕扭動、蔓延。

許蔚身上僅有一把小匕首,對它造成的傷害還趕不及觸手生長的速度。

孫一又有要蘇醒的跡象,其他兩人也沒影,還要應付時不時的攻擊,許蔚簡直焦頭爛額。

她有些後悔沒拿走路樊野的那把大砍斧。

這樣纏鬥下去,吃虧的是自己。

危機當頭,石室門於此時轟然開啟。

“許蔚。”路樊野的聲音在此刻宛如天籟——他沒進石室。

沈重的砍斧被扔了進來,砸在地上發出紮實的悶聲。

“孫一在棺材左邊,張浩我拽回來了,”即使目睹石室內多了個邪肆的生物,他的聲音也依然沈著,在眼下可靠得要命,“機關已經卡死,如果你打累了可以把它引出來,我替你。”

許蔚忙循聲趕去,一摸上斧柄,樂得一呲牙。

恨不得給他一個熊抱。

“我看不見。”她道。

“側後方。”他提醒。

許蔚即刻回身掄斧,斧頭紮實地砍在瞬息而至的越祖神肩上,卸下一片指頭。

“右邊角落。”

她持斧向右防備。

“來了。”

斧頭再一次砍中,這次她調整位置,直削它脖頸。

“左邊偏點。”

許蔚於是在下一次偏了準頭,牢實地砍進對方粗壯的脖子裏,斧面卡進去,差點沒拔出來。

她甩了甩撞疼的手。

“累嗎?”

許蔚猛搖頭,對下一次襲擊躍躍欲試。

“這麽興奮?”路樊野的語氣裏帶了點笑意,“頭還疼?”

“不疼,你把門一開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都沒了,”許蔚情緒高漲,“愛你,小路。”

路樊野的聲音一怔。

“你真是超級好隊友。”她照著先前的模式又唰啦啦砍下一大片觸手。

路樊野幫了這麽大的忙,她不介意嘴更甜一些。

他卻已恢覆往常的平淡語氣:“正前。”

許蔚在路樊野的指導下大開大合。沒有精神汙染加持的越祖神簡直就是個練習近身格鬥的木靶,它幾次氣急敗壞要去攻擊路樊野都被她擋了回來,只能在一次次吃癟中逐漸衰弱。

物理消滅也是消滅。

待越祖神徹底被砍成無法再生的零部件,手環震動,他們收到了任務完成的提示。

“怎麽回事,我還是看不見?”許蔚握著斧頭茫然。

黑暗中,有人牽起了她的手,掌心溫熱。

路樊野安撫性地緊了緊手:“走吧,把孫一和張浩喊醒,不是要放火把這裏全燒了麽?”

“好,”許蔚反手握緊對方,“趕快回去,我有很多問題要問毛町。”

關於副本,關於“它”,關於……她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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